Mind

【01，你好嗎】

    在公佈欄前，一群黑壓壓的人互相擠著，每個人不外乎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被分配到哪一所學校。

    黎語澄試著墊了墊腳，發現怎麼樣也看不到榜單乾脆作罷，走到一旁的涼椅坐下休息，等待人潮散去自己再去看看。

    說起來，其實自己也不是這麼在乎到底是去了哪所學校，反正能夠讓他平平安安的度過大學四年，他就很感謝了、雖然不免說還是有一些理想的學校。如果可以，就讓他找個普通上班族的工作，可以養活自己那就好了，反正自己也沒有需要奉養的長輩們，他一個人輕鬆著。

    從小就跟媽媽一起生活，爸爸這個名詞在他童年生活並不存在，自己也沒問過媽媽為什麼他沒有爸爸這種問題，他與媽媽的生活非常愉快幸福，所以他一直並不為沒有爸爸而難過只是那麼點羨慕，而媽媽在前幾個月嫁人了，那位叔叔對他也很好。

    雖然沒有問過為什麼沒有爸爸，但還是會有點好奇對於那位讓他誕生於這世上的人是誰？在哪？做什麼？媽媽沒有生氣也沒傷心，而是笑笑的說起關於那個人的事。

    那個人是媽媽大學的學長，兩人開心交往、因為感情淡了而分手，就跟每對情侶一樣沒有差別，分手那天兩人很神經病的又上床一次，就因為那次、中獎。

    媽媽知道時就決心要生下他，也沒對學長隱瞞，兩人跟家裡的人也很慎重的討論過了――不結婚，前十年的生活所需費用由男生支出、女生負責養育。

    媽媽說，他們兩個約定過，等他上大學後就要三個人一起見面吃飯，前幾天才接到媽媽的電話，週六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

    對於沒有見過面的這位『爸爸』，黎語澄一點想法也沒有，見面時到底要怎麼打招呼呢？該如何相處對談呢？……等等之類的問題。

    大概會很尷尬的吃完一頓飯吧？

    但對於這位爸爸，他還是希望能夠跟他保持著一般父子的關係，會聊天、會一起出外活動，說實話他其實還是希望自己能有個父親。

    「反正見到面就知道了，何必現在窮擔心。」呼了一口氣，黎語澄站往人已散去的公佈欄走去。

    仔細的在榜單上尋找自己的准考號碼，每看過一個號碼心就有點揪緊，終於在第三張榜單上看到自己的號碼――K大學，他與那個人的約定，可惜的是、只有他一個人。

    「阿翰，我考到了喔！你、看到了嗎？」喃喃自語著，黎語澄勾起一抹淡笑。

    陳宇翰，那個從上國中就一直很照顧他的好哥們，他們約定好將來要一起考上這所大學，可是他失約了。

    依稀還能聽見當初那刺耳的機器聲，尖銳的聲音顯示著此人的生命已盡、無了氣息，他哭著、喊著，只希望那人可以再次清醒過來摸著他的頭笑自己，但是全都沒有了，沒有了。

    感覺這件事好像過了很久，卻又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時間能帶走傷痛卻帶不走許多回憶。

＊―＊―＊

    國中時的黎語澄就跟普通的國中生一樣，每天上課吃東西下課嗆老師，成績也維持在中等程度否則會被媽媽特別輔導；陳宇翰跟他一樣，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大群朋友就他們兩個感覺最契合，吃的喝的嗜好生活習慣都很相近，兩人也非常要好。

    就連高中也是讀同一所，也不知道老天爺到底是怎麼好心讓他們兩個好運氣的又在同一個班級，延續著國中的好友誼。

    只是漸漸的感覺有點不一樣了，黎語澄覺得自己不一樣了，他很害怕很驚慌，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他很害怕，一直以來都是把彼此視為兄弟的他們，當陳宇翰知道了他的心情，那他還會當他是兄弟嗎？是否從此撕破臉呢？他害怕也不敢去想。

    因為一直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一直躲著陳宇翰，不再像當初那樣兩人時常膩在一起，陳宇翰也發現到了、甚至生氣。

    「幹嘛躲著我？惹你了嗎？」在某次午休時，陳宇翰把他抓到頂樓去問。

    「我哪裡躲你了啊……」 微笑著，黎語澄試著心平氣和的回答。

    「沒有？那最近怎麼都不一起回家了？吃飯呢？」

    「……」

    「算了，隨便你吧！」語落，陳宇翰轉身離去。

    那是第一次他們兩人的爭吵，誰都沒開口、一直就這麼冷戰下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與陳宇翰開口。

    所幸那之後是媽媽給了他許多意見，讓他懂得該如何處理面對而不是一直逃避，關於他自己――喜歡陳宇翰，始終覺得喜歡上與自己同性的人是不應該的、世俗更不會接受，而媽媽告訴他的是：『愛沒有錯，如果愛、就不應該放手。』

    隔天一早，他匆匆的出了門來到了陳宇翰家門口，心情忐忑的想著等下該如何開口說話、連胃也都揪疼了。

    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黎語澄一秒轉過頭，陳宇翰有點意外，自從兩人吵架之後就不曾在一起去學校了，以往如此普通的事在今天看來特別不一樣。

    「阿翰，早安！」黎語澄首先露出微笑打招呼，並伸手把紙袋遞給陳宇翰，那是他很喜歡吃的自家三明治。

    「早安。」他也微笑的接下紙袋。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沒有交談的氣氛有些尷尬，想了想黎語澄還是主動開口、關於他的異常反應。

    「阿翰，其實我真的沒怎麼了，我只是……有點少年維特的煩惱。」盡量以輕鬆的口氣如此說道，黎語澄看了一下陳宇翰。

    「那又沒什麼？幹嘛都不說啊？」笑著勾上黎語澄的肩膀，還以是什麼嚴重的事呢「所以呢？喜歡上的是哪班的女生啊？」

    「那個……阿翰，我是同性戀。」緩緩地、黎語澄說出了在心中無數次排練的話，最簡單最明瞭的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啊？別鬧了兄弟，這又不好笑！」微皺起眉，陳宇翰不相信的看了一眼黎語澄。

    「我是同性戀，喜歡的人是陳宇翰。」無嬉笑、黎語澄很正經的看著陳宇翰的眼，一字一字的說。

    「等等、你是說……」陳宇翰一愣，他剛剛聽到什麼？

    「快去學校吧，別遲到了。」打斷陳宇翰還沒說完的話，黎語澄邁開步伐，大步向前。

    不管之後他與陳宇翰到底如何，至少他鼓起勇氣說出口了，就算之後陳宇翰會嫌他噁心而且從此不再正眼瞧他，他也認了，這就是他、黎語澄，他遵從著自己內心的感覺去喜歡一個人。

    能夠這麼說出自己的感情真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雖然結果可能不是那麼樣的美好。

    那天黎語澄都不敢去找陳宇翰，而陳宇翰也都沒來找自己，感覺就像是兩個人吵架的那個氣氛，直到中午休息時陳宇翰默默的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找自己去頂樓吃午餐。

    黎語澄腦中滿滿的是待會該怎麼回答陳宇翰的問題或者是面對他的反應，其實他很意外陳宇翰居然還會來找自己吃午餐，想說或許他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與自己交談了吧？說不定他還是有機會繼續與陳宇翰當朋友的？

    「阿澄，你早上說的……是認真的？」在兩人坐下打開便當時，陳宇翰直接單刀直入的開口問，正在喝水的黎語澄被水嗆了一口。

    「告白的話，當然是真的。」黎語澄轉頭看向陳宇翰微笑回答，「我其實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情，造成你的困擾很抱歉，當然如果你嫌我噁心、在這午餐之後我們就再也不交集沒關係。」

    「怎麼可能嫌你噁心！」陳宇翰一秒也沒想的瞪大眼回應，「我只是很驚訝你居然……、嗯對，反正我不可能討厭你就是了！」

    「沒關係，真的，這樣就夠了。」

    「那個、雖然我覺得我是喜歡女生，但如果是阿澄……我大概可以考慮看看吧？」陳宇翰很小聲的說，黎語澄又笑了。

    「渾蛋！不要給我希望又讓我失望啊！」拿起手中的麵包黎語澄開始吃小口吃起來，「你還能夠當我是朋友就已經讓我很開心了，所以這樣就好，謝謝。」

    這樣就好，真的。

    黎語澄沒想過在他這麼跟陳宇翰坦承自己的感情後還能不被他有任何異樣眼光看待，他真的很開心也鬆一口氣，說真的、如果讓他每天看到陳宇翰對他都是一臉厭惡的神情他大概會先崩潰吧？當然也想過那這樣自己要花多久時間去放掉這段似乎已經喜歡很久的感情？他不知道。

    不過想一想，如果之後的每天也依然跟陳宇翰這麼相處，那麼自己對陳宇翰的感情是否會更加濃烈？這樣苦澀的單戀還是算了吧！可是感情從來就不是那麼聽理智的話，黎語澄還是決定就這麼順其自然，或許在之後他會遇到另外一個他愛的而那人也愛他的那對的人。

    那麼他就會完完全全放下對於陳宇翰的這段他的初戀。

    在那天之後，陳宇翰真的如同他所說的還是會把黎語澄當朋友一樣看待，不管是交談還是肢體動作都如同以往，不會從他眼睛看出任何一點的厭惡，但這樣反而讓黎語澄不知如何是好，他發現他只會更加喜歡陳宇翰、更不能放下。

    他知道自己的矛盾，所以他也很直接的就跟陳宇翰說：「欸，我完全不能停止喜歡你的感覺。」天曉得他事後也完全不想承認這是他會說出的話。

    「那就繼續喜歡啦！」陳宇翰則是露出一臉笑容，「能有這麼死心踏地的人喜歡我的感覺真好。」然後黎語澄馬上為他架了一個拐子。

    雖然這樣自以為有點糟糕，但他覺得或許陳宇翰對他其實也有那麼點感覺，只對於他的那特別的感覺，在每一次的相處交談總能這麼感受到，但他也不敢直接明瞭的去問、畢竟對於這類的需要對方回答的問題他總是不敢接受答案。

    他是膽小鬼。

    在任何事情上他認為自己屬於大膽主動派的，在釐清自己的感情前他也認為自己對於情感的方面也是如此，卻沒想過自己膽小如鼠、甚至連面對答案的勇氣也都沒有，在感情這面或許他是被動的。

    能夠鼓起勇氣的去向陳宇翰告白這件事情，他真的認為是用了半輩子的勇氣吧？所以在那之後他選擇繼續默默的喜歡著陳宇翰盡量不對他造成任何困擾，想著至少在畢業前還可以繼續相處那就好了，至於大學後再看吧。

    然後……然後……，他沒想到連到畢業前讓他能跟陳宇翰相處的機會都沒有了，陳宇翰就這麼從他生活中完全消失，但是在他離開前對他所說出口的話黎語澄一輩子都不可能會忘，那是用盡勇氣去愛的人。

    『要考上K大喔！』那你呢？

    『如果是阿澄，我可以喔！』你可以個什麼勁啊？渾蛋。

    …… ……

    陳宇翰用盡力氣的露出微笑，他要黎語澄蹲下身靠近他的耳旁細聲低語著，最後他提起鮮血淋漓的手輕扯住黎語澄的手指，在他嘴角旁輕輕印上一吻，那是他最後的祝福。

    ――『我喜歡的人是黎語澄，我把這生所有的幸福都給了他。』

＊―＊―＊

    那是你所帶給我最大的祝福，所以我會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會浪費你所帶給我的一切，也請你好好看著我。

    阿翰，你好嗎？

―待―